本报记者 李岩 通讯员 石东卫
《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当课本中的诗句跃然眼前,五岳之首的泰山以一种超越时空的姿态将我们带入盛唐时代,每一块石阶都镌刻着盛唐气象,每一缕山风都吹拂着永恒的诗意。《望岳》不仅是一首咏山抒怀的千古绝唱,更是一座连接自然与人文、历史与当下的精神桥梁。今日,当我们循着诗人的足迹攀登泰山,默念着课本里熟悉的诗句,仿佛跨越千年,看见了那个24岁的杜甫正站在同样的位置,眼中闪烁着对泰山的敬畏与对未来的憧憬。课本里的《望岳》是文字的风景,而当双脚真正踏上泰山的石阶,才懂得这首诗里藏着的不仅是山水之美,更是一段青春与理想的共鸣。
盛唐气象与青年诗魂的共鸣
公元736年,开元盛世让唐朝的文化繁荣达到顶峰。24岁的杜甫在科举失利后并未消沉,反而以“放荡齐赵间,裘马颇清狂”的姿态开启壮游。眼前泰山的景象与胸中的抱负猛然碰撞,齐鲁大地的青翠山峦如巨龙蜿蜒,大自然将所有神韵会聚于此,阴阳分割的昏晓如同天地挥毫的墨痕。这种震撼,让青年杜甫写下了千古名篇。
泰山晨光总带着几分“造化钟神秀”的神奇。晨曦初露时,山的阳面已被金色阳光铺满,石阶上的露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而阴面仍浸在微凉的晨雾里,松针上的露水不时滴落,敲出清脆的声响。这便是杜甫笔下“阴阳割昏晓”的奇妙,泰山仿佛将天地分割成两半,一半是苏醒的光明,一半是未醒的朦胧。沿着课本里提及的路径向上,经石峪的流水声渐渐清晰,青苔覆盖的石面上,千年的刻痕在水光中若隐若现,让人想起诗人当年或许曾在此驻足,任山风拂过衣襟,看云雾从山谷间缓缓升起。“割”字的精妙,恰是盛唐文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创作缩影。诗人以拟人化手法赋予泰山主宰天地的力量,既是对自然奇观的捕捉,更是对时代精神的隐喻。彼时的唐朝,正如泰山般巍然屹立于世界之巅,而杜甫的笔锋,已显露出超越时代的锋芒。
自然奇观与文化符号的交织
“荡胸生曾云”的意境,要在攀登至中天门时才能真切体会。当山风裹挟着云雾从身边掠过,整个人仿佛置身于流动的仙境,胸腔里满是清润的空气与莫名的激动。“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两句,堪称中国诗歌史上最生动的登山特写。“荡胸”二字将云雾的动态转化为内心的澎湃,“决眦”以夸张手法刻画极目远眺的痴迷状态。这种将视觉体验转化为心理感受的笔法,使读者仿佛置身云雾缭绕的山间,与诗人共同经历心灵的震颤。同行的挑山工肩上扛着沉重的货物,脚步却稳如磐石,他们黝黑的脸庞上挂着汗珠,却始终带着平和的笑意。让我们忽然明白,杜甫笔下的泰山之所以“雄奇”,不仅在于其自然的巍峨,更在于它承载着无数人的足迹与精神。
越往上攀登,山路越发陡峭,石阶仿佛嵌在悬崖上,一级级延伸至云雾深处。此时再念“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便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这不再是课本里抽象的诗句,而是脚下每一步的坚持与心中对顶峰的向往。“会当凌绝顶”的“会当”二字,既包含了对未来的笃定,又暗含对过程的珍视。“一览众山小”这种超越现实的思维,体现了中国文人“身未至而心先达”的哲学智慧。正如当代登山者所言:“真正的顶峰不在海拔,而在心灵的突破。”杜甫写这首诗时,正值他的“壮游”之年,未经安史之乱的流离,未历官场的失意,眼中的世界还如泰山的朝阳般明朗。
终于登上南天门时,已暮色四合。回望来时的路,群山皆在脚下,云雾如海浪般在山谷间翻涌,夕阳为泰山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杜甫在诗中写尽了泰山的神秀与雄奇,而泰山也永远记住了那个24岁的青年,记住了他眼中的光与心中的志。
从自然到人生的超越之路
泰山在中华文明中的地位远超地理概念。自秦始皇始,历代帝王在此举行封禅大典,将山岳视为沟通天人的媒介。儒家典籍中“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记载,更使其成为士人精神的高地。杜甫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回应先贤,将个人志向与文化传统深度融合。这种超越性的精神追求,使泰山从自然之山升华为民族的精神图腾。
从谢灵运的山水诗到李白的“天门一长啸”,泰山始终是文人抒怀的主题。杜甫的独特贡献在于,他将“望”的视角转化为内在精神的投射。全诗未写一个“望”字,却通过“远望—近望—凝望—俯望”的层次递进,构建出立体化的审美空间。这种虚实相生的手法,开创了中国山水诗的新范式。
下山时,山风里传来远处的钟声,清脆而悠长。课本里的《望岳》曾是纸上的风景,而此刻,它已化作脚下的石阶、山间的云雾、心中的感动。在杜甫的《望岳》里,我们读懂了泰山的魂,这座山见证过帝王的祭祀、文人的咏叹、凡人的朝圣,更承载着中华民族对卓越的不懈追求。从盛唐到今朝,从泰山到人心,《望岳》所传递的精神让我们读懂了一份理想与豪情:真正的顶峰,永远在下一程的攀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