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桂娟
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四月的阳光洒在当时还在壮年的爷爷身上。爷爷脸上挂满了大大的汗珠,他手中的铁锨扬起又落下,脚下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坑的轮廓。
年少的我,坐在小板凳上,眼神随着爷爷的动作起落。时间长了我会乖巧地给他递上一碗水,碗里的水是爷爷从黄河里挑过来的。爷爷接过去一饮而尽,我接过碗,把碗中小半碗的黄沙用手指揩出,看碗干净了,再舀上一碗水澄着,等爷爷渴了再来喝。有时候我也会喝上一碗。
黄河水是真甜啊!
不记得爷爷挖了多久,有了一个大大的坑。爷爷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黑泥铺到大坑的底部,又把提前泡出芽的莲子像插秧那样一个一个摁到黑泥里。接下来,他要去黄河里挑水。
我跟着爷爷走上一条在当时最繁华和繁忙的土路。它从村外引领着来自各地的商客和挑夫,走亲串友的人也汇集到这里来了,因为这条路的尽头,是我们村在黄河边修建的一个码头,也是十里八乡唯一通向黄河对面的通道。拉车的马和毛驴、过河的羊群,总会拉长上船下船的时间,每天就那么几班船,就有很多人要长时间在河边等候过黄河。时间久了到了吃饭的时间,有准备的人在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馍,喝点自己带的水垫补一下,没有准备吃的人就要饿肚子。针对这种情况,村里出资在码头附近盖了几间房子做饭店,让厨艺颇好的爷爷负责给过往的商客做饭,这也就是为什么爷爷能在饭店这边挖出一个池塘的原因。
爷爷挑水的过程极漫长,开始他嘱咐我远远停下,自己到河边一处平稳的地方站好,一只手拿一个水桶,歪下去,再正过来一提,满满一桶水就稳稳地到了他的脚下。黄河如一条丝滑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尘黄,一路北去,水声一漾一漾的。我想到河边拍打一下沙滩的软沙,爷爷不允许,慢慢我就失去来回跑的兴趣,自己到树林里玩去了。
一个周末,我跑去爷爷的饭店玩,看到池塘里的荷叶钻出了水面,有羞涩打着卷的,也有像圆盘一样铺在水面上的,一池绿意,一片生机。再到后来,天热了,七八月份那个时候爷爷池塘里的荷叶又大又绿,红莲袅袅婷婷,成了码头的风景区。
后来,来码头过黄河的人,到了码头不急着排队过河了,而是先到池塘边和红莲见面,他们指点着,旅程的疲劳似乎一扫而光。他们在爷爷的饭店里吃饱饭,又在池塘边驻足,带着深深的满足离去。红莲站在池塘里迎来送往,如爷爷脸上慈祥的笑容。
秋天如期而至,红莲褪去艳丽的衣衫,满池的枯黄。爷爷穿上靴子去池塘里采莲藕,只是简单采收了上面一点莲藕,他说,下面的莲藕才更好,可他不想动它们,要留下让它们明年再发芽开出更美丽的花。
接下来的红莲,着实又盛开了几年,可是在一年的一个秋日,本村的一个无赖跳进爷爷的池塘,把里面的莲藕一扫而光。爷爷的红莲从那个时候,便成了我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