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这几天，吃过午饭后，我就到单位的小公园里逛一逛。大部分时候，公园里只有我一人。走在鹅卵石路上，东看看，西望望，虽然都是无比熟悉的风景，但我每次都能看出新意来。譬如说，路边那棵歪脖松树上，居然有八个松果，以前数着只有七个呢。

公园里很静，静得像一湖波澜不惊的水。有时会突然有声鸟鸣，横空而出，如一枚小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圈圈涟漪。但涟漪散去，水面更显平静。“鸟鸣山更幽”，此刻，是鸟鸣园更幽。每一声鸟鸣，都将这幽静加深了一层。这鸟声里，有一种是乌鸫。别看乌鸫长得黑，叫声却动听，音调变化无穷，所以它们又被叫做百舌鸟——这一点，可以与百灵鸟媲美了。

鸟声能洗心。多听鸟鸣，就能让心清澈无比。在春天，我习惯于从鸟声里打探春天到来的消息，鸟声越多，说明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虽然，桌上的台历早已明明白白告诉我，春天早就来了，但我还是习惯于从大自然那里探寻和验证这一事实。

树木们也在争先恐后告诉我，春天确实已来到。河边两棵垂柳，都将枝条垂向河面，像是两位一直在临水照影的姑娘。那枝条便是她们柔软的发丝。柳条上已经有了芽苞，小小的，像是一个个未绽开的眉眼。

将这一粒粒芽苞都裁开，那就是春风的工作了。“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对春风来说，裁剪细叶，这是一项庞大而纷繁的工作。好在，春风从不嫌烦，总是耐心地，一点点去完成。这是个极缓慢的过程。但对人来说，这种变化有时却是瞬然的。即便你天天去河边看柳，好像芽苞变化不大，每天只是大了一点点，但柳叶某一天却突然绽开，让你望着一树新生的绿意，讶然惊喜之余又觉遗憾，觉得自己错过了重要的时刻。

柳树旁边，是水杉。水杉的树干，比杨树还要挺拔。叶子，比柳叶还要细密，比柳叶还要好看，更像是鸟身上修长的羽毛。我还看不到春风要裁剪水杉叶子的痕迹。水杉沉默地站在那里，好像还沉浸在冬日里，对春天的到来一无所知。我抱住其中一棵的树干，使劲摇了摇，想要告诉它们春天已经到来。枝条轻晃，算是对我的回答。

我喜欢水杉新叶初生的样子，在春日的阳光下，嫩得透明。等到那时，我会一次次站在树下，水杉们环绕着我，我仰头，看着空中的叶子，在天空湛蓝的背景下，交织出一片明朗的绿意，那一刻心是愉悦的，好像这绿意化为春水，一点点流淌到心中来了。

围着河岸，栽植了一圈连翘。我凑近了看，连翘的枝条已经返青，但还未见花苞。待花开时，颜色灿烂而又浓郁，会将河水染黄一大片。连翘花远看去很像迎春花，但花瓣要比迎春花饱满，有四片花瓣，而迎春花花瓣有六片。连翘花的花期要晚一些，而迎春花早就盛开了。春节时，去老家村子里一位长辈家拜年，看到院子里有盆迎春花，正在寒风里傲然绽放。

连翘花开也不会远了。早春的美，就在于等待。就像是一场盛大的你期待已久的演出，马上就要开演，而你无需花钱买票就坐在了观众席上，接下来，你所要做的，就是等待让眼睛与心享受一场美的盛宴。

无疑，春风是这个舞台的编剧兼布景师，同时也是大手笔的裁剪师，她裁出大地葱茏，剪出万般画意。春风剪剪万物新。

可以剪下一段春风么，如果可以，我就剪下来，一直珍藏到大雪皑皑，那时天气再寒冷，我都会有无畏的勇气了。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喜欢收藏一些温暖的事，生活的风雨再大，心中有伞，便会觉得无论怎样，这人间依然是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