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桂娟

手中的照片让我忆起了一次旅行。

那年秋天，我因病做了一次大手术，术后的恢复漫长又乏味。所幸的是，母亲来了。

母亲肯舍得家中我的爷爷、奶奶和侄子，在周末来看我，我知道她是下了极大决心的，她平时就是病了也不肯舍弃照顾他们。我自当高兴万分。

如何利用好这两天的幸福时光呢？

“我们出去玩呗！”我伏在母亲的腿上，撒娇地摇晃着她。母亲只是微笑，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的身体，也是怕花钱。我更起劲地摇晃着她，我想，当初的我肯定如小猫般腻人，若不，母亲怎么肯点头应允呢！

接下来我便如小鸟般雀跃了，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马上起身，目的地很明确，去曲阜，当时弟弟正在那里念大学。

车上的人很多，我和母亲只能站着，后来好不容易在车门那里腾出一块地，母亲便铺了一张纸让我来坐，我坚持让她坐，却终于没有拗过她说的“你身体不行”的理由。好在后来有人下车让出了座位，否则母亲会一直挺着她瘦削的身体在车上站着。

弟弟见到母亲的快乐不亚于母亲答应带我来玩时我的开心，若不是人多，他肯定会给母亲来一个大大的拥抱。而母亲一直微笑着，静雅如花朵。

晚上，我俯在母亲怀里，听她讲儿时的故事，直到睡意沉沉，香甜入梦。校园的招待所掩映在一丛绿树之中，秋蝉噤声，秋虫正浓。

梦中所事尽遗，睁眼只见一片天光大亮，母亲已不见人影。我匆匆收拾整齐后，发现母亲立于一片花丛。她极爱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寻花。那一朵朵在晨光里摇曳的花朵，灿若云锦，那份妩媚、那种活泼，也实遂了她的心了。

和那些沾露的花儿相比，孔府、孔庙就显得庄严肃穆多了。母亲是个博识的人，在书中她已不知多少次浏览过它们了，但身临其中，她还是禁不住大睁着双眼，抚摸着一切可以抚摸到的东西，我知道，她是想把视觉和触觉结合起来，收进记忆。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母亲在旅游方面，几乎是空白，她每天奔波于学校和田间，羁绊于家务和家事，孤守于一盏灯火，思考于一捧文字。她，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属于自己的旅游。那么，这次曲阜之行，是我成全了母亲一个愿望，那是我的幸福。

我老公给母亲拍了不少照片，松树下、牌匾侧、大殿前、草地上。母亲是开心的，每张相片里她都是嘴角轻挑、浅浅地笑着，一如她的温婉。我手中的这张相片，便是当时我和弟弟一左一右，依着母亲，伏在孔府大殿前的栏杆上拍下的。

相片中的弟弟和我，风华正茂；中间的母亲，安恬慈祥，清瘦的笑容如一缕阳光，浸润着我和弟弟，灼视着我此时的目光。

我那次成全了母亲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旅行。可是母亲啊，您可知道，您成全了女儿一段美好而苦涩的回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