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尚义

隆冬，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下了好几天，泰山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这时，恰巧国民党的一位海军副司令来逛泰山。随从强令轿夫们把长官抬到泰山顶上去。

轿夫们看到大雪已经把登山盘道覆盖得严严实实，不敢冒险上山，便推辞说：“对不起大人，泰山盘道难以插足，小人怕在路上摔倒出事。”

“别说废话，路上还有我们这些保镖呢，现在马上就要动身。”跟随在副司令身后的，除了他带来的随从，还有泰安县警备队的人员。他们对轿夫下了上山的死命令。

出于无奈，四对轿夫抬着这位海军副司令和随从人员，迎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泰山峰顶慢慢地移动着。每攀上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提心吊胆……一路上，轿夫们小心了再小心，总算幸运，到了山顶没有出事。

哪知，大祸还是降临到轿夫的头上。下山时，在升仙坊之下的“调之盘”处，一个轿夫脚未站稳滑倒，把轿子上的客人摔了个“嘴啃石雪”。那客人恰恰就是海军副司令。

这可不得了啦！副司令被摔得额头渗出鲜血，他恼羞成怒，大骂轿夫是“刺客”，并对县警备队的头目说：“下山后，要把他们统统给我抓起来，在我拜见冯先生之后再做处置。”

冯玉祥虽隐居泰山，但京城的达官显贵哪个不尊敬他？他们凡来泰山者，谁都不敢越过先生的这道山门。这位海军大员自然也不例外。他坐着山轿慌慌张张地来到“三笑处”，强打精神，挺挺腰杆，大步流星地走进普照寺，来到先生面前。

其实，先生和这位副司令并没有多少交往，只见过几面，但他对先生自然也得尊重几分。他毕恭毕敬地向先生行了个军礼，接着谦恭地说：“将军在此读书，本应先来拜见，只因鄙人登泰山心切，就先上了泰山，迟来一步，还望将军恕罪。”

先生见他头部包扎着纱布，面部受伤的狼狈相，心中有些好笑。应酬说：“不必客气，请坐吧。”

先生为缓和气氛，漫不经心地问：“天下着这么大的雪，景致可能不错吧？游人多吗？”“雪景挺好，游人少见。”副司令吞吞吐吐地回答。

这时，先生发现外面还站着一群人，便问身边的潘处长：“院子里那些人是做什么的？”“是轿夫，是他们摔伤副司令长官的。县警备队把他们抓起来要治罪。”

先生眉头一皱，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回到原位坐下。然后问道：“副司令，你的头部是怎么受伤的？”“是泰山轿夫摔的，我怀疑他们是‘刺客’！”

“盘道上有积雪吗？”

“有，老厚老厚的呢！”

“他们知道你是海军副司令吗？”

“不知道。”

“问题恐怕就出在这里。他们不知道你是何许人也，怎能说他们是‘刺客’呢？再说，他们若知道你是海军副司令，你就是枪毙了他们，他们也不敢在这种天气抬你上山，哈……哈……不过，话又说回来，摔着我们还不太要紧，有国家给你饭吃，有国家给你治疗。若摔坏轿夫，可怜的一家老小要靠他们吃饭哩……”先生说到这里，把话锋一转：“副司令，你以后不论到哪里去，最好先向他们讲清楚你的官衔，免得再吃这样的苦头！”

“那……”

副司令见先生毫无替他说话之意，自然有些失望。

先生严肃而认真地对潘处长说：“闷上壶茶，让厨师赶快做饭，打发轿夫们吃饭，县警备队的人让他们全部回去。”

“这，这不太便宜他们了？”副司令没想到先生的胳膊肘子往外拐，为这帮穷轿夫们推卸了责任。但因为他这时是在冯玉祥面前“做客”，又不好发作。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那副司令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终于说话了。

“太便宜他们了？哎呀，要不是你提及我倒忘记了，你发给轿夫工钱没有？”先生认真地问。

“没有发，还没有发呢。”副司令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说太便宜他们了，我当你赏他们多少钱呢？没付工钱何谈便宜了他们？这不要紧，你若没带钱，我可以代你支付。这大雪天，天寒地冻，上山确实不容易，工钱应加倍。”先生说着便令潘处长去取钱。

那些轿夫原认为来到这儿要受到严重处置呢，一直担惊受怕，做梦也没想到，在这里不仅好吃好喝，工钱还加倍给。他们接过工钱，笑逐颜开，齐声说：“谢谢冯将军，谢谢副司令！”接着，他们一个个作了个小鬼脸，高高兴兴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