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尚义

开栏的话

冯玉祥先生在泰山隐居近3年，于1935年离泰回宁，至今已整整90年。先生在泰山留下了众多感人肺腑的故事，现精选成篇，以飨读者。

春末夏初的时节，两场春雨的滋润，使泰山变得更加郁郁葱葱，山上野花的香气随风飘来……

先生初来泰山，对这里的山水林木都有一种新鲜感。当年，他在西北军当总司令的时候，没少跑山峪沟壑，也没少进草木森林，但那里粗犷、干燥、多风，沙漠也多，而泰山给他的印象则是湿润秀美、幽静，巨石松柏多。

这天下午，由随从人员魏风楼、王作舟跟着，先生走出普照寺，从西侧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山里走，来到凌汉峰下的一处地势低洼、较为宽阔的峪谷。这里除了有一些稀疏的杂木，还有大小不一的地块，由山民开垦出来，种点耐旱的瓜果蔬菜。

先生几人来到一块西瓜地旁，地头还有一个用木棍山草搭起来的小瓜棚。瓜地有大半亩，高低不平，宽窄不一，随弯就弯，瓜秧爬满了山地，葱绿一片，硕大的西瓜叶下显露着许许多多比茶壶还大的西瓜，挺喜人。地里有位老汉，头戴大草帽，光着脊梁，手里拿着一个小农具，不知在摆弄什么。

先生高声问老汉：“这是你老人家种的西瓜吗？”老汉闻听有人喊叫，抬头一望，见来了几个陌生人，便随声答应：“是啊，是啊。”说着，那老汉走出瓜地，来到先生几人面前。

先生伸出巨大的手掌，欲与老汉握手。他却把手缩回去说：“俺手上沾满了泥土呢。”一时拘谨得手不知放在哪儿。

先生问老汉：“你这西瓜长得挺好啊，年年都种西瓜吗？”

“有的年种，有的年不种，反正收不了多少西瓜，也卖不了多少钱。”

“最好的年份，能卖多少钱？”

“最好的时候也就卖六七十元，差的时候也就卖二三十元，有时候天旱了一个收头也没有。”

“你今年的西瓜长得这么好，西瓜熟了的时候不要外卖了，我出一百元大洋包你的行不行？”

“那当然好呀！可是我的西瓜长得再好，也不值这么多钱呀！”

“一言为定，不变了。”

“不行，绝对不行，你给的钱太多了。”

“还是那句话，一言为定，不变了。”

王作舟在一旁说：“他是冯玉祥，一向说话是算数的，别再争嘴了，就这样吧，我们走了。”

老汉一听说来人是冯玉祥，嘀嘀咕咕的心算是落下来了。他听别人说过，冯玉祥是一位将军，是一位很大的官。因为他和蒋介石闹翻了脸，才来了泰山。

这老汉名叫张宪法，在泰山西侧的一个山坡下居住。他跑遍附近的山沟峪壑，发现土质厚一点的地方，就种点东西。这西瓜地半土半沙，就近还有一个小山泉，天旱了可以提水浇瓜救急。他今年种的西瓜，黑籽红沙瓤，香甜可口。

这些天来，张宪法一直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一天到晚闲不住，不是摆弄这，就是收拾那，真心渴望西瓜长得更大更甜，让冯将军和部下吃个够。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天夜里，黑云滚滚，雷声阵阵，一场倾盆大雨下了大半夜，山洪暴发，飞流直下……

第二天一大早，张宪法急忙跑到他的西瓜地前，只见西瓜秧、西瓜被水冲走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地角，小瓜棚也被冲走了……看到这一情景，张宪法傻了眼，一下子蹲在地上，身子瘫软了。

“这可怎么办？这是冯将军包的西瓜。事到如今，钱没了倒是不要紧，可耽误了冯将军他们吃西瓜可是件大事呀……”

大雨过后，先生也来了兴致。这天傍晚，他带着王作舟、王小虎再去西瓜地观瞧，并让王作舟带着一百元大洋，提前交给种瓜老汉。

先生来到瓜地附近，一下蒙了，这里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种瓜老汉正忙着挥镐挖沟、搬石筑堰。他见冯将军来了，赶紧跑过去，恭恭敬敬地用手指划着说：“您看看，一场暴雨给弄成了这个样子，实在对不住，真对不起，冯将军……”老汉说着说着，差点哭出声来。

先生见此情形，既同情老汉，又恨天灾无情。他看到地头一角还有些西瓜秧完整，西瓜快要熟了，便安慰老汉说：“不要紧，那不是还有些西瓜吗？既已定了由我包你的西瓜，君子一诺千金，不可再变。待那些西瓜熟了，给我送去好了，多少无所谓。”说着，先生叫王作舟把一百元大洋交给老汉。

老汉说什么也不收。“别说瓜地被洪水冲了，就是不冲，也不值一百元大洋。现在瓜地被毁，西瓜秧被冲走，还包什么，这可千万使不得。”他一副想不通的模样推辞说。

先生则热心相劝：“我说的包下来，不可随意变。瓜地被冲毁大半，这是天灾，不是你的事。这钱你一定要收下。等几天，待地角那些西瓜熟了，请送到普照寺即可。”

老汉见实在推辞不下，只好把钱收下，并答应及时把成熟的西瓜送去。

过了些日子，老汉地头的西瓜熟透了，城里顺河街集上的西瓜也开始大量上市。他把自己种的西瓜摘下来，又跑去顺河街集上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西瓜，由几个小青年用木轮车给冯将军送去。很快，普照寺里西瓜堆成了一座小山。

王小虎问送瓜人：“你们的西瓜地不是被大水冲得只剩一个地角了吗？怎么送来这么多西瓜？”送瓜人回答：“丰收了，还有呢，明天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