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伟 颜雯雯

从泰山红门出发，过万仙楼，在登山盘道西侧可以看到一块大型浮雕——泰山植树造林纪念碑。这座纪念碑建于1998年，是为了纪念20世纪50年代末至60年代末泰山林业工人进行泰山绿化工作而建立的。浮雕中间，站在最前昂首挺立的带头人，是时任泰山林场场长的张耀南。

1959年至1974年，张耀南在泰山林场担任场长。在林场工作的十几年里，他怀着无比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对党的忠诚和对泰山的热爱，豪情满怀地带领全场职工植树造林、铺路架桥、筑坝修渠、建厂办学、生产自救……对泰山绿化、泰山规划和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如今的泰山层峦叠翠、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景象，与以张耀南为代表的老一辈林场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他们用青春和生命书写了一部植树造林、爱山护山的泰山绿化史。

张耀南，名星寿，字耀南，1901年出生于泰山西北麓的一个小山村——长清县张夏镇纸房村。青年时期，他目睹了军阀割据混战的动荡，当时的有志青年、知识分子都积极探索救亡图存的道路，张耀南也是其中之一。1924年，他舍弃差半年就能拿到的毕业文凭，回到家中拿出家产办义学，试图以教育救国，但冷酷黑暗的社会现实击破了他的探索之路。面对打击，张耀南没有放弃救国之志，他时刻都在关注着国家和民族的命运。在民族危亡之际，他又积极投身抗日救亡的时代洪流，成为一名坚定的共产主义者。新中国成立前，他曾任长清县抗日民主政府第一任县长、长清县抗日独立营营长、泰西专署专员（鲁西第一行政督察专员公署专员）等职，对创立泰西抗日根据地、建立和巩固党领导的人民政权作出了卓越贡献。新中国成立后，他曾任山东省泰安专区副专员、山东省卫生厅厅长、山东省林业厅厅长等职，在工作中始终践行敢于担当、勇于实践、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革命精神，是一位值得我们永远尊敬和怀念的人。

◆临危受命、敢于担当，重返泰山，制定泰山发展规划

泰山是古代帝王封禅祭祀之地，历代统治者比较重视对泰山林木的保护，自唐代到宋代、金代、元代，因有护持山林之诏令，泰山原生植被保存得较好。森林茂盛是古代泰山的写照，“诗圣”杜甫有诗赞之：“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民国时期，山禁松弛，砍柴成风，加上长期战乱，泰山植被遭到严重破坏，几乎成了荒山秃岭。新中国成立后，党和人民政府高度重视泰山绿化，虽然对国有荒山进行了大面积封山育林和人工绿化，但是受自然和人为等因素影响，泰山绿化始终不尽人意。郭沫若坐飞机在泰山顶飞过，俯瞰泰山万象萧条，一片枯黄，不禁发出了“都云青未了，我看赤无毛”的感慨。

1959年9月，经山东省林业厅领导批准，年近花甲的张耀南自荐到泰山林场任场长。作为泰山林场的第五任场长，他明白这个身份的责任和意义，到泰安后顾不上休息，立即登上泰山实地勘察。泰山，曾经是他战斗过的地方，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让他倍感亲切。他决心继续发扬“干大事，不求名利”的一贯作风，把泰山绿化工作做好，一定要把泰山建设成四季常绿、美丽富饶的“花果山”。

对泰山的建设，张耀南考虑了很多。在他的认知里，建设泰山是一项利国利民、造福子孙后代的伟大工程。要把泰山建设成具有现代化国际水平的旅游胜地，服务于人民、服务于国家建设，必须要有长短结合、科学系统的发展规划作指导。1960年春，林业部要求全国林业系统制定1960年至1967年发展规划，张耀南决心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制定符合泰山林场实际情况的规划，大干一场。

制定泰山发展规划必须从实地调查研究入手，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泰山普查工作在他的带领下展开了。

早春的寒风依然刺骨，张耀南率领林场干部职工、技术人员跋山涉水，走遍了泰山的沟沟岭岭。他白天实地勘察测量，晚上与干部职工分析论证，回到家还要挑灯起草规划……一起参加普查工作的技术员说：“老场长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那一阵子累得我们都散了架，可他还是那么精神。”他的老伴儿王芳说：“这老头子像着了魔，有时刚睡下，又想起一个问题，就起身拉开灯继续写。”通过充分的实地调查研究，张耀南掌握了翔实的资料，又经过反复讨论、修改、补充，1万余字的泰山发展规划定稿了。

《1960—1967年泰山林场八年发展规划》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泰山保护、管理和建设的目标、任务、措施，内容涉及林业生产、林场建设、多种经营、组织编制、机构设置、队伍建设、远景规划等方面，既体现了林业部门“以林为主、多种经营”的要求，也体现了张耀南“泰山是旅游胜地，泰山的建设要和发展旅游业、美化人民生活相互促进”的独特设想。很快，这个规划批转全区，成为泰安林业战线的一面旗帜，更为后人建设泰山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不畏艰难、甘于奉献，植树造林，开展多种经营

制定泰山发展规划只是第一步，最主要的还是如何把规划付诸实施。在全省“三年造完林、五年绿化、十年木材自给”的要求下，张耀南提出要力争一年造完林。当时的泰山林场对于大面积育苗造林是无能为力的。因此，他坚持的总原则是“先绿化，后提高，有什么种子育什么苗，有什么树栽什么苗，有毛不算秃”。大面积植树造林时期，张耀南和林场职工的工作生活条件非常艰苦，他们常年睡的是冬不暖、夏不凉的帐篷和阴暗潮湿的山洞以及不能遮风挡雨的石棚。作为场长，张耀南睡的床不足1.5米长，住的石棚是用乱石块堆起来的，大不过3平方米。他们烧的是杂草根，吃的是凉饭，喝的是冷水，早晨天不亮就上工，傍晚披着月亮归，每天工作长达十几个小时。他们的战斗口号是“重伤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绿化泰山就是为人民作贡献”。泰山的傲徕峰、鹰愁涧、神仙路、老虎嘴、猴愁峪等都是因鸟兽难抵、特别危险而得名的悬崖峭壁，在此造林有多艰难就不用说了。张耀南和林场职工硬是用“搭人梯”“下溜绳”“扔泥球”等巧妙的方法，排除各种艰难险阻播种育苗。泰山林场原高级工程师贾永权曾说：“泰山绿了，我们的头发白了。”正是这些老一辈林场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努力，才创造了泰山绿化的伟大奇迹，让昔日的荒山秃岭变成了如今的茂密林海。

泰山林场地处旅游胜地，几十万亩山林只发挥着生态效益和绿化效益，无法作为材林采伐，经济效益很低，形成了“只投入不产出”的局面，国家每年都要补贴泰山林场。而且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林业发展受苏联单一经营模式的影响，生态环境与经济效益的差距不断拉大，陷入了林业管理建设缺乏资金、职工福利及生活条件差的恶性循环。不能为国家作贡献，还要吃国家救济，这让张耀南寝食难安，他多次感叹：“咱不能光伸手向国家要钱，国家的钱从哪里来？”

经过深思熟虑，张耀南决定向传统的经营模式发起挑战，闯一闯林业工作的“禁区”，开展多种经营。起初，开展多种经营阻力非常大，有些技术员、工人不理解，说“搞多种经营就是不务正业”。张耀南耐心劝说：“打破一切框框，争取自给，不管什么样的办法，能把事情办成就是好办法。苏联的单一经营模式不适合泰山，我们不能照搬苏联的老一套，要搞多种经营，先争取部分自取，然后再给国家作贡献。”1962年，中央明确提出搞“多种经营”的方针，进一步统一了林场的经营思想。张耀南组织全场职工认真学习、领会中央文件精神，结合林场实际，紧紧围绕八年发展规划制定具体措施，亲自抓林场多种经营。他认为，林场职工要“一专多能”，不能只会造林，还要学会养鸡、养猪、种菜、种药。他亲自外出联系，购买了鲁西黄牛、新疆细毛羊、东北梅花鹿，在林场办起了养鸡场、养蜂场、螭霖鱼养殖场、木材加工场……

张耀南时刻把多种经营放在心上，为了摸索养鸡经验，他既当场长，又当饲养员。1960年夏天，林场买来了200只良种鸡，他抽空就到养鸡场观察雏鸡的生长情况和生活习性，就连鸡每天吃多少饲料、发病和死亡的症状都详细记录下来，积累养殖经验。在育雏的关键阶段，他有时一夜要起来好几次，观察、询问鸡群的情况。他还购买了许多关于养鸡的技术书籍，悉心研究，并结合实践总结了一整套科学饲养方法，细心地向饲养员一一传授。功夫不负有心人，养鸡场当年鸡群成活率就达到了饲养标准，第二年，这里已经成为拥有数千只鸡的专业养鸡场了。在他的带领下，林场上下呈现出一派自力更生建设泰山的美好景象。1965年，泰山林场取得了林业生产和多种经营的“双丰收”。

◆敢为人先、迎难而上，铺路架桥，造福泰山儿女

泰山山高路险、沟谷纵横，自古除登山盘道外，只有砍柴、采药的山间小路。百姓和职工常年行走在曲折的山路上，工作和生活多有不便。张耀南迫切感受到解决道路问题的必要性。虽然山高路险、地形复杂，林场管铺路架桥更是从来没有的事，但张耀南就是想啃啃这块“硬骨头”。有人认为这是自找麻烦。面对种种畏难情绪和冷嘲热讽，张耀南总是说：“不管怎样，只要对泰山的发展、建设有利，就要下决心把事情办好。风险再大，也一定要干到底。”他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给全场职工算铺路的好处，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他三番五次跑泰安地委主管部门谈发展、讲优势、算细账，硬是争取到了上级拨款；他率领水利学校师生和林场技术人员组成测量队伍进山，土办法、洋办法并用，一段段勘测、一片片调查，竟拿出了令专家点头称赞的设计方案。曾任莱芜市委书记的张敬茂回忆：“我刚从山东农学院毕业，就被老场长拉进了勘察设计组。我们跑遍了泰山的前前后后，凭着吃苦耐劳、不懂就问的精神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反复勘察，反复计算，终于做出了方案，经过专家补充，就形成了完整的方案。”1962年，泰山西路公路建设提上日程。泰城群众回忆说，那时的泰山西路白天热火朝天、晚上灯火闪烁，十余里灯火连成一串，很是壮观。

施工开始后并没有想象中顺利。要修公路，就必须架起一座跨越山涧的桥。为了节约资金，张耀南打算利用原来的一座小拦河坝作桥基，并请来省水利学校的技术人员进行现场勘测，但发现坝基不牢，对行车极为不利。原来的想法被否定后，张耀南没有灰心，他召集相关人员开会统一认识。他说：“筑路建桥是百年大计，眼光要远，质量要高。上有长寿桥，下有大众桥，我们建的桥要在体现庄严、朴素、实用、耐久风格的基础上超过这两座桥，不像样的桥宁愿不建。”他的想法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支持。经过重新设计，大桥动工了。

1963年秋末，大桥竣工，张耀南亲自拟名，济南著名书法家金棻书写的“建岱桥”三个大字被镶嵌在大桥石拱上。这三个字，代表了张耀南与林场干部职工建设泰山的决心，展现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实干精神。这座独拱石桥跨度20米，桥高12.73米，桥面宽度6.45米，以庄重、优美的造型为泰山增添了一景。时至今日，建岱桥车辆川流不息，游客络绎不绝，依然是泰山西路盘山公路的重要一环。

◆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创办社会主义劳动大学

到泰山林场工作后不久，张耀南发现林场缺乏劳动力，尤其是缺乏有知识的技术工人。当时大部分职工来自农村，文化程度较低，从长远看不利于林场发展。加上国家当时处于三年困难时期，难以提供更多就业机会，许多青年在家无事可做。张耀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样才能既解决林场的困难，又能为国家分忧解难呢？张耀南对教育事业一直有很深的感情，毛泽东同志“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教育思想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他设想创办一所半工半读的社会主义劳动大学，甚至设想在林场建立起从托儿所、小学一直到大学、研究院这样一套完整的教学、科研体系，为国家作出更大贡献。

当听到山东要创办社会主义劳动大学的消息后，张耀南喜出望外，立即联系有关部门，多次向省里的领导陈述自己的愿望和设想。经过不懈努力，张耀南终于争得了省委、省人委（即省政府）的同意，将劳动大学三分校设在泰安，由张耀南兼任校长。1962年4月，山东社会主义劳动大学三分校（今山东农业大学东校区）正式开学了。学校采用“场办校，校办场”的形式，以泰山林场为劳动实践基地，提倡半工半读、边学边干。

劳动大学怎么办？学生怎么学？一切都要从“零”开始。为丰富办学经验，张耀南到江西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取经。回来后，他干脆搬到山上，和师生同吃、同住、同劳动。没有宿舍、办公室，就临时借用；没有教室，就先露天上课；没有教师，就从其他学校临时选聘；没有教材，他发动教师自己编写；没有教学计划、规章制度，他和师生共同研究制定。他鼓励师生大搞科学实验，把书本知识和林业生产技术结合起来。学生搞的科研项目，他都挂在心上。春天，旱情严重，他常常半夜起来放水浇苗圃（晚上蒸发量小，对树苗生长有利），第二天早上还要再去检查浇水效果。有一次一连下了两个多小时的大雨，他想到苗圃的小苗受到损伤会影响实验结果，急忙戴上草帽、穿上蓑衣到苗圃排水。他的妻子王芳回忆：“他提着鞋回到家时，淋得像落汤鸡。”

张耀南既是校长，又是场长，为了把学校办好，他倾注了全部心血。4年时间里，劳动大学先后开设了大专班2个、中专班7个、“社来社去”班2个，共培养学员700多人。毕业生除一小部分留在泰山林场外，大部分被分配到农业、林业战线上，成为有理论、有实践、能吃苦耐劳的技术骨干。

1974年秋天，因操劳过度、疾病缠身，张耀南倒下了。临终前他对老伴儿说：“我这一辈子坎坎坷坷，但无怨无悔，最让我自责的是没能把泰山的事业干好。党把我安排在这个岗位上，我却没能改变泰山的面貌，去得有愧，去得不甘心。”在弥留之际，张耀南仍对建设泰山念念不忘。他建设泰山的思想以及为之付出的实践，不但为后来泰山的建设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泰山建设者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他勇挑重担、艰苦奋斗的使命感，淡泊名利、无私奉献的责任感以及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已载入泰山建设的史册，他的光辉业绩和崇高精神就像泰山上的松柏，欣欣向荣、万古长青，时刻激励着泰山儿女以同样的姿态和干劲为建设新时代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市不懈奋斗。

今年恰逢张耀南逝世50周年，谨以此文纪念张耀南为泰山绿化和泰山建设作出的不朽贡献。

（作者单位系中共泰安市委党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