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锋
泰山向有岱顶“四大奇观”之说,其中一说为旭日东升、晚霞夕照、碧霞宝光、云海玉盘。这些奇观虽各具形态,但共通之处在于均关乎天光云影。光,是“四大奇观”的源头与核心。有了光,才有了影;有了影,便成为景;有了景,方可去观。
泰山玉皇顶南侧盘道的柱形岩石上有摩崖题刻:奇观,即言岱顶此观之“奇”。泰山玉皇顶多被人们称为“泰山极顶”,基于此极顶视角的光影,也或可被称为属于泰山的另一种意义的“极光”了。
日出
在一年的365天中,能在泰山上比较清楚地看到日出的时间只有100余天。岱顶观日,幸运难得。
高山日出带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盛宴:苍茫的天色,低垂的天幕,微曦的天际……在天边那丝淡白渐渐扩大成一片鱼肚白之后,在鱼肚白渐渐幻化为一抹绯红之后,在那抹绯红冲破似雾非雾、似水非水的笼盖变成一线金黄之后,在那线金黄渐次变亮、变深、变大酝酿成蓄势待发的熊熊烈焰之后,在那团烈焰如万剑挥刺、电闪雷鸣、冲天飞瀑般磅礴四射之后,太阳,太阳,太阳升起了!
伴随这个过程的,是人的心理体验:朦胧夜色中,先是山顶上数千人、上万人的喧哗与躁动;晨曦伊始,渐归平静,人们静等天际由绯红变为金黄;在金黄逐步扩大、太阳呼之欲出之时,山顶上刹那间变得一片寂静,静得仿佛能听见呼吸——这是凝聚所有人目光的时刻,是牵动每个人心弦的时刻,是最为安宁、最心无旁念、最令人期待的时刻;当太阳倏忽跳出地平线,山顶上瞬时爆发出一片欢呼。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每个人都情不自禁,每个人都物我合一,每个人都融化在太阳升起的幸福之中。伴随太阳的升高,整个山顶沐浴在金色的光芒里,沉静而热烈,秀美而庄严,纯洁而辉煌。
在悦目赏心之外,泰山日出还契合了中国人更为深刻久远的文化情怀。东夷部族有着太阳崇拜传统。大汶口文化著名刻画符号“日月山”或“日火山”的顶部即太阳。东夷部族以鸟为图腾。《山海经·大荒东经》“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即讲金乌神鸟负载太阳。万物生长靠太阳。太阳不仅仅是生命之源、生存之源,而且还是精神之源、力量之源。深沉的太阳情结已经融汇到中国人的文化血脉之中。千百年来,有那么多人一次次登山而未能看到日出,但更有那么多人锲而不舍地再来登山直至如愿以偿。登泰山,观日出,已成为一代代人坚定而执着的恒久信念。
许许多多文人墨客写过许许多多有关日出的诗文。关于泰山日出的文章,或以徐志摩的《泰山日出》和清朝桐城派大家姚鼐的《登泰山记》最为经典。徐志摩以其才华横溢的铺陈,描绘了泰山日出的璀璨绚烂;而姚鼐则以惜墨如金的简约,勾勒出泰山日出的神采风韵。徐志摩写道:“玫瑰汁、葡萄浆、紫荆液、玛瑙精、霜枫叶——大量的染工,在层累的云底工作;无数蜿蜒的鱼龙,爬进了苍白色的云堆。”“起……起……用力,用力。纯焰的圆颅,一探再探地跃出了地平,翻登了云背,临照在天空……”而姚鼐写泰山日出,仅用了26个字:“极天云一线异色,须臾成五采。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同样的日出,别样的精彩。如果说徐志摩的描绘如一幅流光溢彩的西洋油画,那么姚鼐的勾勒则如一幅精巧别致的中国传统水墨画。两位大家笔下的泰山日出,述异神同,殊途同归。
因为日出,因为阳光,泰山才有了更多奇观。
宝光
每年六至八月份,若适逢半雾半晴的清晨或傍晚,在南天门、碧霞祠至瞻鲁台一带,或有幸目睹“碧霞宝光”。
初升或即将坠落的太阳从薄薄的云层中钻出来,通红通红的,似一枚燃烧着的圆球,一道上弧形的霞光随即吊在了闪着光晕的火球上,下面的圆弧也跟着出现了,两道霞光环绕在太阳上下,形成一个美丽的大眼睛,眼睛眨动着,闪烁出一个内蓝外红的彩色光环,呈现在薄雾之中。光环的中心有时还会呈现人影或头影。
天空有斑斓,光中有宝像,极易让人惊异神灵显现。大山之上,缥缈之间,能沐七彩,睹神影,定然是际遇之福、生命之幸。
对于碧霞宝光,已有科学解释。半雾半晴的天气,空气水分较大。当太阳照射到半空中的细小水蒸气颗粒上时,光线被折射或反射,在空中形成拱形或圆形由内至外的红、橙、黄、绿、蓝、靛、紫光谱。这个七彩光谱实质上就是彩虹。
由于既要有云雾、阳光,还要有雾的飘移,碧霞宝光在泰山并不易见。尤其在降雨量相对较少的北方,这种光学现象的持续时间往往更短暂。在大多数情况下,碧霞宝光的持续时间少则几分钟,至多数小时。
科学与人文,事物之两面。有时,人“看得清”有助于“想得透”;但也有许多时候,“想得透”无须“看得清”。面对纷繁喧嚣的世界,过于清晰明确的认知或许并不能直抵心灵。留一份对未知世界的敬畏与畅想,或许能给心灵留下一份余地、一种自由、一个空间。
所谓宝光,映照的其实是每个人的心。
云海
云本不是海,海也不是云。但不知是哪个天才神奇地创造了“云海”一词。倘若不是妙手偶得,便是经过锤炼的语言精华。云在天上,海在地上,那“云海”在哪里呢?在山上。
国内能观赏云海的山以泰山、黄山、庐山、峨眉山为胜。高山观云海,景象惊心动魄:一望无垠的白云在眼前翻腾着、激荡着,缭绕着、弥漫着、逶迤着、起伏着……山峰消失了,山谷消失了,山林消失了。云成了海!云海似动似静,时升时降。动时如惊涛拍岸,汹涌澎湃;静时如莽原堆雪,层层叠叠。升时如游龙飞天,腾跃幻化;降时如飞瀑流泻,跌宕连绵。间或有数点山尖隐现,如浮舟数叶,在缥缈中游弋。
倘若时逢雨后初晴的清晨或傍晚,天边白云被霞光辉映,更是浮光跃金,锦绣铺陈,云天一色,壮丽辉煌。
倘若无风,在岱顶就会看到白云平铺万里,犹如一个巨大玉盘悬浮于天地之间。远处的群山全被云雾吞没,只有几座山头露出云端;近处游人踏云驾雾,仿佛来到了天外。微风吹来,云海浮波,诸峰时隐时现,像不可捉摸的仙岛;风大了,玉盘便化为巨龙,上下飞腾,倒海翻江。
云海玉盘虽美,但殊不易见。形成云海要具备充足的暖湿空气和冷空气两大基本条件。夏秋之季,泰山雨量比较充沛,尤其是当秋季山东半岛刮偏东风时,从黄海、渤海吹来的暖湿空气与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冷空气在泰山一带相遇,较易形成大面积低云层,此时再逢山风,往往可成云海。所以夏秋之季是泰山观云的最佳时段。
夏秋看云海,请到泰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