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栋
今岁,龙抬头的日子里,我从泰山万仙楼取泉水归,路过岱下黄金巷菜市场,农家小摊前灰绿色的白蒿告诉我,春暖花开的日子近了。
野菜白蒿,中药名叫“茵陈”。茵陈在我国有很悠久使用历史,东汉时期的第一部本草学专著《神农本草经》里就有收载,临床使用既可以内服入煎剂,也可以外用取适量茵陈煎汤熏洗,现代药理学研究也表明茵陈具有利胆、保肝、解热、抗肿瘤和降压等作用。
在城里,我是乡下人。小时候,在解放初那缺医少药的岁月里,每年早春或晚秋,挖些嫩生生的茵陈来,有病治病,没病吃了防病。改革开放后,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城乡人,喜欢用茵陈加上面糊、鸡蛋做“炸鱼”,这茵陈炸鱼,如川菜鱼香肉丝,跟鱼没有任何关系,可听起来、闻起来,却让人垂涎欲滴。公元753年初夏,杜甫与广文馆博士郑虔同游何将军山林,吃到香美的茵陈,赋诗盛赞,“棘树寒云色,茵陈春藕香”,茵陈春藕似的清香,融化了酸枣树间寒云的冷涩。
朋友,你若问我到底是“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的茵陈当柴烧”,还是“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的茵陈当柴烧”,那我会告诉你,“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茵陈长大后,就叫蒿。茵陈,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家在泰山脚下的我,数九寒天,也吃过野生茵陈呢。
那是30年前,我到道朗乡南大圈村采访腊八节富裕起来的乡亲赛农机,去的路上,陪同的乡上分管宣传的老友王淑盈给我戴高帽儿:“上次你来,无意间看见乡政府楼梯旁墙上那巴掌般大的纸上,新来的党委书记、乡长不让大家凑份子温居的事,经你那么一写,还上了全国报,成了《农民日报》头版的花边新闻,满篇不见勤政廉洁、移风易俗的字,却报道了俺乡倡导文明新风的事。这次来,我得拜你为师,给你送点儿礼。”年轻时,我常见老王走村串庄放电影,他说话风趣幽默,作为老乡亲,我与他开玩笑:“今年过节不收礼。”他说:“送礼就送一把茵陈草。”
回城时,大我几岁的老王送我一大信封茵陈和芳香四溢的荆芥,那是他前一天让孩子从山上向阳坡草丛里寻觅挖来的,这沉甸甸的“师生”情,我收了。
茵陈,因冬天冻不死,来年春天在陈年老根上发芽而得名,因嫩苗灰白叫“白蒿”,一般是二年生,茵陈蒿需要两三年后才能在老根上生长出来。第一年成熟的种子落地或随风飘向远方,只要湿度适宜,当年秋天就发芽出土,直到严寒到来才停止生长越冬,第二年寒去风吹春来到,茵陈嫩叶又挺身,采来做佳肴,味有春藕香。我常想,人应像茵陈那样,秋风里积蓄能量,寒风里忍耐,春风里挺起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