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栋
50年前,俺家拆了草屋盖瓦屋。温居时,亲友给俺家堂屋里挂上春夏秋冬四扇屏,春景图上的“风来花自舞,春入鸟能言”字语,是唐人宋之问的诗句。
度娘说,“春入鸟能言”意思是春天来了,鸟儿在歌唱。在俺那山沟沟里,悦耳而又响亮的是大杜鹃的歌声。大杜鹃俗称布谷鸟,因鸣音似“布谷,布谷,快快布谷”而得名,俺岱下人管这种鸟叫“光光光雇”,这名更似大杜鹃的鸣音。春天,年迈的我常回乡挖野菜、寻童年。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大杜鹃的歌声还是那么好听、洪亮,只是再也听不到那首童谣:光光光雇,你在哪住?我在山里。山里放炮,我在岱庙。岱庙下雨,我在城里……
今春,柳绿了,河开了,我回乡下平时无人居住的老院刨地种菜。行至村头,看见一家狗追野兔,惊飞奇石旁觅食的山鸡。山鸡又叫野鸡、雉鸡,善走不善飞。年幼时,我曾跟着大人到山上套山鸡。山鸡跟家鸡一样,雌鸡丑、雄鸡俊。我将农家饲养的雌性山鸡拴好,固定在平板上,板四周布下绳网,撒上鸟食。雌鸡发出“咕咕”的鸣音,听起来像小孩“咯咯”的笑声,不似那刚下过蛋的家鸡,“咯咯哒,咯咯哒”地叫着炫耀表功。不一会儿工夫,就有雄鸡落入圈套。
我轻启院南柴扉,惊飞菜地上觅食的麻雀,院内高大的香椿树上喜鹊叫个不停,似向我报告春天的喜讯,又像欢迎我的到来。我在井台上撒下碎馒头渣,麻雀一拥而上,“叽叽喳喳”来抢食。故乡春天少雨,我每次回乡,除像泰山林场员工那样给鸟留食外,还会将两个洗净的涂料桶盖反过来放在树下,回城前将装满水的塑料袋挂在树上,用针在袋下扎个孔,让水慢慢滴到涂料桶盖内为鸟补充水。小雀儿、桃雀、阿篮、霞夏子等鸟,乐在俺家无人住的院子里繁衍生息,帮着捉虫护菜地。这些鸟名,都是乡音、土名,桃雀体小,赤褐色的羽毛上有黑色斑点,喜欢将巢建在柔软的树枝间,俗名“巧妇”,学名鹪鹩。
故乡最小的鸟叫“诓舍孩子”,这种鸟在《泰山药物志》第三卷中有记载。“诓舍孩子”为乡音,鸟名鲜活又逼真,“诓”是骗的意思,“舍”与“死”音近。这种鸟灵敏无比,喜在荒草和灌木丛里活动,人没看见它,它已发现人,一下便飞出三五十步,儿童误以为它好逮就去追,离其三五步时,这鸟又一下飞出三五十步,故名“诓舍孩子”。20世纪60年代,我在今高铁泰安站西的卧虎山上见过这种小鸟,起飞时常把我吓一跳。
故乡的鸟中,画眉最受大家喜爱,鸣叫声婉转、悦耳。爱鸟的人说:走近画眉,它若张开翅膀,发出“呜呜呜”的鸣音,便是欢迎你;如果它在原地转圈圈儿,发出“咕咕咕”的声音,是在告诉你,这块儿地方是它的;如果它连续发出“啾啾啾”的声音,说明它害怕;要是羽毛立起,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那是它害怕到了极点;如果它发出“哇哇哇”短而急的声音,是告诉同伴有危险,快快藏起。
在故乡的鸟中,数量最多的是麻雀。20世纪50年代,麻雀因偷吃粮食、糟蹋庄稼,被列为“四害”。庆幸的是,2000年,麻雀被列入《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当年曾打着锣、敲着盆追杀麻雀的我,如今见到麻雀,感慨良多。
雨过花得意,春入鸟能言。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我喜欢去山林里听鸟鸣,到大汶河畔为鸟留影。泰山上的鸟和山下河畔的鸟,大多我叫不出名,耳所听、目所及,全是生命的跃动。在空中,鸟儿有节奏地扇动翅膀,有时只是张着翅膀,让身子在空中滑翔,滑翔中,有时蓦地来个弧形大转弯,犹如飞机特技表演。今春回乡,我有幸听到“滴滴水”鸟的鸣音,《泰山药物志》中说,食这种羽毛瓦灰色、麻雀般大小的鸟,能治眼病,这种鸟“天将雨,其鸣曰滴滴水;天将风,其鸣曰起起风”。书中“滴滴水”鸟名是乡音、土名,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这种能预报天气的鸟的学名。
故乡天蓝、云白、水碧、山绿、鸟多,得益于新中国成立后封山造林、广栽果木。鸟帮庄户人捉虫消灾,鸟给农家生活带来快乐,鸟给我们的家园增添了色彩。“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这俗语传了一辈又一辈。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鸟是你我的朋友。